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医家朱良春
朝代民国 公元1917
【描述】

朱良春,江苏镇江人。生于1917年,早年拜孟河御医世家马惠卿为师,后随近代名医章次公学习,深得其真传,从医至今已逾六十年。朱良春教授是中国著名中医内科学家,治学严谨,医术精湛,对内科杂病的诊治具有丰富的经验,先后研制了“益肾蠲痹丸”、“复肝丸”、“痛风冲剂”等中药新药,获部、省级科技奖。主要学术著作有《虫类药的应用》、《章次公医案》、《医学微言》、《朱良春用药经验集》、《中国百年百名中医临床家朱良春》、《现代中医临床新选》(日文版,合著)等 10余部,发表学术论文170余篇。曾先后应邀赴日本、新加坡、法国、马来西亚等国作学术演讲。现任南通市中医院首席技术顾问、主任医师,中华中医药学会终身理事,南京中医药大学兼职教授,广州中医药大学第二临床医学院及长春中医学院客座教授,中国中医研究院基础理论研究所技术顾问,沪、港、台当代中医技术中心顾问,中国中医药研究促进会常务理事等职。

(以下本人口述,张肖敏整理)

我早年在中学读书时,因病掇学,乃转而学医,拜武进孟河马惠卿先生为师,先命朗夕诵读医经,无法理解其奥义,颇以为苦。但跟随马老师抄方一年,却甚有收获。求治于老师之病员甚多,他用药颇有独到之处,临诊常用对子药,便于记忆和运用。随师抄方一年,使我获得了丰富的实践知识,也初步掌握了一些基本理论,为学好中医奠定了基础。为了系统学习,一年后考入苏州国医专科学校。接近毕业时,抗战开始,乃于一九三七年转学至上海中国医学院继续学习。当时半天在章次公先生处实习,半天在世界红十字会医院中医部工作。我在章师处虽仅年余,由于他诲人不倦,谆谆教导,因而得益较大,学习到抓主要矛盾的辨证手段,灵活选方用药的技巧及由博返约、扣住主题的读书方法。章师学识渊博,理论精深,临床颇多独特经验,对内科杂病,尤擅其长,治验甚多,疗效卓著,这些为我后来升堂入室,创造了条件,订下了基础。章师一贯提倡“发皇古义,融会新知”,他的主张对我影响很深。后来我之所以能兼收并蓄,重视民间单方,走中西医结合的道路,都是章师正确引导的结果。

对我影响较大的还有张锡纯先生。《衷中参西录》中的许多有效方剂,我应用于临床发挥了较好的作用。如治一妊娠恶阻妇人,得食则吐,不食亦呕,叠药不瘥,卧床不起,历时月余,邀我诊治,用张氏安胃饮,一剂知,二剂已。因此有位同道说我得力于“南章北张”,这是符合实际情况的。近年,我在整理《章次公医案》时,仍有温故知新之感受。如章师早年就指出:“根据实践经验,有些失眠患者,单纯用养阴、安神、镇静药物效果不佳时,适当加入桂、附一类兴奋药,每收佳效。”这个可贵的经验我至今一直应用于临床而获效。同时,诊余之暇,经常翻阅《衷中参西录》已成了我的习惯,真有百读不厌之慨,乃至使我产生了撰写《锡纯效方发挥》的念头,以把我四十多年来运用张氏效方的体会介绍给读者,现正准备着笔。

我认为学习的成功,不仅在于智慧,还在于毅力。数十年来我除了完成本身的工作任务之外,无论是盛夏寒冬,都起早带晚地阅读各种医学著作,既学习前人的经验,也接受今人的创获。平时还尽可能地挤出时间,搜集资料,分类储存,以利于吸取前人和今人的宝贵经验,指导自己的实践,并为著书立说、撰写论文准备了条件。

我十分重视掌握中医“辨证论治”这个关键。因为,“辨证论治”是中医理论体系的精髓,其优点是不论任何复杂的病情,都可依据症状,从阴阳消长、正邪斗争的基本规律中,运用四诊、八纲的方法归纳分析,提出整体治疗的措施,这是中医理论体系上的卓越之处。能掌握好“辨证论治”的规律,世界上就没有绝对的“不治之症”,而只有“不知之症”。所以,我对一些疑难杂症,总是深入探索,努力从不知到渐知,转不治为可治。例如一位纺织女工,患子宫内膜异位症(异位至肺部),就诊时主诉:月经闭止,每月咯血五、六日,伴颧红掌热,口干咽燥,腰酸腿软,叠治无效。我根据其症状辨证为肝肾不足,水不涵木,气火冲激,冲任失调而致血不循经,灼伤肺络,逆而倒行的症候,所以在治疗上应给于滋养肝肾,清肺凉血,而调冲任。连服中药十剂,月经即循常道而行。

又如“血紫质病”是一种原因暂时不明的新陈代谢疾患,比较罕见。一例二十六岁的男性患者,每隔二至四个月必剧烈腹痛数天,用杜冷丁注射始趋缓解,因尿液呈红色,经尿检发现多量紫质而确诊,但多方治疗未能控制其发作。我根据其面色少华、怯冷、纳呆、便溏等症辨为脾肾阳虚,予以温补脾肾之剂,届期未再发作,随访三年,已告痊愈。所以我认为中医“辨证论治”的原则是大经大法,如能认真掌握,灵活运用,就可应付裕如,取得着效。

但是“辨证论治”也存在一些缺点,就是对疾病产生的具体机制和诊断,缺乏客观的指标依据,这对总结提高,似有一定的影响,同时,也常会出现误诊。因此,还必须“辨病论治”。例如直肠癌的早期症状,往往易与痔疮或慢性痢疾混淆,如果不早期确诊,给予相应的治疗措施,就很有可能贻误病机,导致恶化转移。我认为“证”和“病”是一种因果关系,具有不可分割的联系,否定或肯定“病”和“证”的任何一方面,都是片面的、不完善的。因此,“辨证”与“辨病”密切结合,研究疾病与症侯的关系,探索临床诊治的规律,必能相得益彰。所以我在临诊时常将两者结合起来,以求缩短疗程,提高疗效。如慢性气管炎急性发作患者一般多见咳嗽痰黄之主证,所以我研制了“咳喘合剂”(由黄荆子、金荞麦各十五克,佛耳草、天竺子各十克组成,为一日量),凡遇此类气管炎患者,服用每获佳效。再如我从用蚯蚓液治愈下肢溃疡的经验中,理解它具有对溃疡病灶的修复作用,从而启发我用以治疗消化性溃疡病,取得了良好的效果。这样我们就能不仅是继承,还可扩大思路,触类旁通,引申发展,扩大药物的疗效,为中西医结合提供线索。

以良方寿世如春雨膏田

我在学校读书时就练习写作短文,曾在《明日医药》上发表过文章。后来曾任杨医亚主编之《国医砥柱》、任应秋主编之《重庆国医杂志》以及广东《医药旬刊》的特约编辑,陆续写过一些文章。一九四二年,我自己创办《民间医药月刊》,主要是搜集民间验方,加以验证推广,使我从中吸取了不少经验良方,丰富了治疗手段。

一九五六年南通市成立了中医院,我被任命为院长,我决心将自己全部精力都倾注在中医事业上。在和同志们的一道努力下,曾集体编著了几部医书,发掘、整理了两位土专家的经验。一九五九年我院被授予全国红旗单位,一九六二年写成《传染性肝炎的综合疗法》,一九六三年编著《汤头歌诀详解》(江苏人民出版社出版),近两年又写成了《章次公医案》、《虫类药的应用》两部医著。其中《章次公医案》在1980年由江苏科技出版社出版,畅销全国,得到好评。《虫类药的应用》一书,将由中国国际书店和香港三联书店在香港及国外发行。

撰写论文、著书立说是继承发扬中医学遗产的一个部分,更重要的是为广大人民健康服务,为病员治好疾病。因此,我除了做好临床工作外,还积极参加科研工作,更多地掌握疾病的诊治规律,提高疗效,缩短疗程。例如创制“益肾蠲痺九”(熟地、当归、仙灵脾、鹿衔草各一百二十克,炙全蠍、炙蜈蚣各二十五克,炙乌梢蛇、炙蜂房、炙地鳖虫、炙僵蚕、炙蜣螂各九十克,甘草三十克,共研极细末,另用生地、鸡血藤、老颧草、寻骨风、虎杖各一百二十克煎取浓汁,泛丸如绿豆大。每服六克,日二次,食后服。妇女经期、孕期忌服)治疗类风湿性关节炎及增生性脊柱炎等疾病,疗效显著。我认为痺证其“本”在肾,风寒湿热诸邪均为其“标”,故取“益肾壮督”以治其本,“蠲痺通络”而治其标,方即据此而制订。曾治一脊柱弯曲、头向前倾、不能直立、呈严重驼背状且掣及两腿疼痛、行走欠利、手指关节变形的类风湿性脊柱炎患者,叠经使用中西药物,均告鲜效﹔嗣服“益肾蠲痺丸”,关节变形渐复,腰能直立,能从事一般劳动,摄片检查增生之骨刺已消失。此丸药深受广大病员的欢迎,医院生产常供不应求,已列为一九七八年科研成果,在市科学大会上受到表扬。

又如慢性痢疾与结肠炎,长期腹泻,时轻时剧,迭治不愈,缠绵难解者,辨证往往既有脾虚气弱的现象,又有湿热逗留的存在,呈现虚实夹杂的征象,在治疗上既要补脾敛阴,又要清化湿热,因而创造了“仙桔汤”(仙鹤草十五至三十克,桔梗六克,乌梅炭四.五克,白槿花九克,炒白术九克,广木香四.五克,白芍九克,炒摈榔一.二克,甘草四.五克。阿米巴痢另加去壳鸦胆子十四粒,分服)治疗此症,取得比较显著的疗效。

“救死扶伤,实行革命的人道主义”。这是我们每个医务工作者的天职,只要能解决病员的痛苦,我都愿意去协助做好工作。我常与其他单位协作,拟定处方应用于临床,如与市卫生防疫站职业病防治科协作,创制了“止咳化硅糖浆”,对矽肺患者,配合克硅14,获得较好的效果。

此外,由于经常在医药杂志上介绍临床经验,因此全国各地来信问病求方者甚多。我对读者来信总是认真阅读,并开出处方,寄给病人,以期减轻患者的痛苦。总之,在我行医的四十多年中,将良方效药给予病员,已成了我最大的愉快。每个疑难杂症患者的治愈,是对我最大的安慰,他们的健康是对我最大的奖赏。

为了培养中医新生力量,我早在一九四五年至一九四八年克服了重重阻力和种种困难,自己出资筹建了中医专科学校,培养了二十多名青年中医,现在大部分都在不同的岗位上发挥了骨干作用。

虽然中医事业有了巨大的发展,但十年浩劫,中医工作也不例外,出现了“中医事业后继乏人”的局面,我觉得要后继有人,还在于我们的精心培育。对于培育中医事业的接班人要有光荣感、责任感、紧迫感。我常对中青年医师说:“我们这一代人要承先启后,继往开来,不能虚度光阴,否则将无颜去见轩辕黄帝”。自己不仅在乎日工作和学习上身体力行,为中青年医生做出好的榜样,还为他们的成长和提高倾注了心血。我除了完成医院分配的教学工作外,还着重培养了三名青年医生,具体指导他们的临床业务、课外阅读,以便提高他们的写作能力,打好牢固的中医基础,同时毫无保留地向他们传授自己的临床经验,让他们掌握我的诊疗方法及辨证用药特点。现在,如果我因公外出,他们都基本能接替我的诊疗工作,且病员也很放心、满意。

在培养学生的问题方面,我是花了一定精力的,除了在身旁可以面授带教者外,还常收到一些隔山隔水、千里迢迢诚挚求师的学生来信。对于他们强烈的求知欲望,我深受感动,因此采取函授的形式,具体指导了三名青年中医(二名在四川工作,一名在泰兴县工作)的学习,使他们的理论水平有了较显著的提高。

“苍天不负苦心人”,有一份耕耘,就有一份收获。其中四川梓潼县的一位学员考取了北京中医研究院研究生,另两名青年医生在集体转全民的考试中,均名列前茅,被吸收到县医院参加工作。听到这些消息,我是十分高兴的,因为我能够看到我为中医事业后继有人出了一份力。我衷心地希望这些青年人“青出于蓝而胜于蓝”,为继承发中医学遗产做出更大贡献。

我走进医林四十馀年,去日苫多,来日愁少,惟一的心愿是珍惜余阴,以有限的生命做更多的工作。“得失塞翁马,胸怀孺子牛”。把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作为自己最大的幸福和快乐,“努力进修,老当益壮”,为我国的中医中药事业贡献自己的毕生精力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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