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» 热恼
作者︰沈药子
【內容】

沈药子 于 1998年9月

在失去了健康及使用电脑工作的能力之后,仅管基本的衣食无忧,却也偶然会自心中涌出一筹莫展的哀叹,特别是每在无事之日或独处之时,情绪更易陷落于茫然、空虚、乃至不知所措的徬徨中,宛如失去方向的过客,怅怅然不知该往何方。

空虚,宛如荒原上的枯井。苦恼,若似恶夜里悄然浮现的雾气,纵在苦涩街灯的鉴照下,却也来无影去无踪。犹有甚者,与其说是苦恼,不若说是热恼,因为它的痛切逼迫性,宛若热锅罩顶,令人心焦浮躁,虽无事,却一刻也不得清凉。

闷灼的热恼逼迫我思考出一条活路,我是谁?我在做什么?我为什么在这里?“此是苦,逼迫性。”佛陀的言教飘邈在耳边,我尝试定下心,以便能追寻构成苦恼的因子,并消灭之以得清凉,我很努力,前所未有,我努力在热恼的逼迫中挣得一席清静,然后却遍寻不著。假若热恼非真实存在,又是何物激起这煎熬?又是何物在承受?

苦恼的前因是失却了健康,的确,每当工作或享乐的时段,时间总是飞驰而过,而当无事之时,却总是度日如年,无聊、不安、焦燥蕴酿而生,若再不正视它,便要凝聚成热恼,进而暗中逼迫人不得不找事做。所以,人仿佛不能无事,总得有个工作或目标,似乎只有在忙碌中方可忘却时间、忘却焦燥、及一切热恼,如同顺着地心引力落下,方才感觉没有重力的负担。

现在,热恼正恃无忌惮地在我心中扩散,我只能无助地望着它壮大、肆虐,无情地吞噬着我残余的理性,不安、苦恼、烦燥、妄想纷陈,平常的不安感仿佛也在此时吸足了养分,竟也放大了无数倍,我不安目前的处境、不安未来,乃至望穿秋水、殷切期盼有谁能告诉我一条生之路,令我免受此苦。

然而,我四处搜索,却终究一无所获,对于未来仍一无所知,莫说明天,乃至下一个时辰,任凭我如何地睁大双眼,却也只能见到眼前的场景,原来,关于未来,我一直什么都不知晓,看似有目标,其实却仅是下意识地任凭时代的潮浪起落、随波逐流。

下一步该如何?没有人可以回答我。接下来该怎么做?我忽然兴起了用“易”卜卦的念头,对于未来的无知,竟也能徬徨至此。忆起过去每每见到求神问卜者,心中总是嗤之以鼻地窃笑他们的痴,年少的我天真地以为,命运是掌握在自己手里的,岂可以方术求之?这时才意识到现在的我不正是以往为自己所嗤之以鼻的那群无知者?刹那间,热泪夺眶而出,我这才深刻地体验到众生所遭受的不安与热恼。

“佛陀原谅了众生的笨拙。”若慈师姐曾给了我这么句珍言,那时的我不甚明白,一向自以为聪明的我哪里笨拙了?虽如此,却也印象深刻。及至现在,我才真正明白,我想,佛陀已亲自睹见了那原始、幽隐、闷烈的热恼。那热恼,最逼迫、大热、极苦,它蛰伏在每个生命的内心当中,众生因为它而盲目地奔走、追逐,却未能深刻地自省鉴照,这恐怕便是“原罪”吧?众生只能借由痴而不舍地追逐、奔驰,方能忘却内心深处不断蕴酿的不安与焦燥,即如春蚕至死丝方尽,又如夸父逐日,至死方休。

佛陀见到自己的热恼,也见到了众生的,而两者的差别则在于佛陀发现了消止热恼的方法,也的确灭除了自己的热恼,得到清凉。因此,无论众生如何地冥顽不化,甚或伤害、毁谤佛陀,祂仍是慈悲怜悯地原谅了众生的笨拙,如同医师之于因病笃而口发呓语、手脚不听使唤的病人。从此,我要求自己莫再笑众生的痴,也反省自己的笨拙。

上一節 曾经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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